“我很讨厌那天的自己，如果不是自己顺着奶奶，一直扶着她，她就不会摔跤，她摔了一跤后，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，三五天就要去一次医院。我很自责，老家人本来就是任性的孩子，我怎么能和任性的孩子计较，我岂不是糊涂了吗？若不是我粗心大意，奶奶的身子骨已经还很硬朗。”
“顾相宜，生老病死，人之常情，你不必如此纠结，总有一天，老一辈的人要离我们而去，我们要单独生活很久很久。”荣少说道。
顾相宜把脸蛋贴在顾奶奶的手背上，“我知道，李医生说奶奶老了，奶奶也说，奶奶老了，手脚不利索了，我却不愿意接受奶奶渐渐老去的样子。我很害怕，奶奶走了，还有谁来疼我，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奶奶，她怎么能走，我舍不得，我是她一手带大的，我舍不得奶奶。在我的记忆中，奶奶还是小时候硬朗的小老太太，总是追着我跑，那时候我很开心，奶奶也很开心，笑容很多，这两年，病痛把奶奶掏空了，我恨不得代替她受苦。”
“荣少，你知道吗？我的奶奶是一名小学老师，她教语文的，她的老家在城南一个小乡村里，小时候，因为家里穷，教小学也没什么工资，奶奶就随人一起挖矿，经历了好几次矿难，身体就落下病根，奶奶今年才72岁，我们家附近有一名92岁的老太太，看起来比我奶奶还要年轻，我真的心疼极了。年轻的时候，没照顾好身子，太苦了，老来就一直受罪。”
“那一次摔跤，医生说，奶奶活不了几年了，奶奶也觉得自己活不长了，不管我去哪儿，她都要跟去哪儿，哪怕我去学校，她也要送我的校门口。去哪儿都跟着，恨不得所有的时间都粘着我，我知道，她舍不得我，其实，我也舍不得她，怕没了她，我比谁都舍不得她。”
顾相宜的眼泪，打湿奶奶的手背，小老太太疼得迷迷糊糊，顾相宜擦去眼泪，轻轻地拍着奶奶的手，安抚奶奶的疼痛，断骨的疼痛，年轻人都受不住。
何况是老年人。
她怎么会不知道生老病死，乃是人之常情，总有一天，她也会老，然而，她却想和奶奶一起变老，不想奶奶这么孤单地走，也不想没了奶奶的疼爱，孤零零地生活在世上。
“奶奶……”
荣少心疼，把她的头抱在怀里，他不擅长安慰人，也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，只是心里暗暗给自己说一句，顾相宜，我会陪你，很久，很久，不会早一步离开你。
顾相宜困倦了，在他怀里哭着睡着，荣少轻轻地拉开她和顾奶奶相握的手，把顾相宜抱到一旁的病床上，少女眼睛红肿着，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珠。
荣少擦去她的泪痕，顾奶奶睡得不安稳，又疼起来，嘴巴很干，见孙女睡着了，有点不好意思喊荣少。
“奶奶，你想去洗手间吗？”
小老太太摇摇头，“口渴。”
荣少倒了一杯水，吹了差不多温热了，端给顾奶奶，小老太太喝了小半杯水，断骨处仍然疼得厉害，脸色十分不好。顾奶奶躺多了，也有点精神，再加上疼痛，根本睡不好。
“我们家相宜，很乖的。”顾奶奶突然说一句。
荣少想到顾相宜，乖？嗯，的确很乖，但偶尔也不乖，这丫头只不过是世故，爱装，心里想一回事，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，她世故，但不圆滑。
老人家看自己的金孙，当然是越看越好。
“是的，她很乖。”荣少说道。
“你以后不要欺负她。”顾奶奶说道，目光看着顾相宜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水，小老太太说，“我活不了几年，相宜这孩子，很可怜，以后，不要欺负她。”
荣少的心也酸起来，老人家的眼睛果然厉害，毕竟是生活了一辈子的人，什么都见过，他和顾相宜的关系，她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也是，若是普通朋友，哪个白痴会半夜陪着她照顾奶奶，尽了男朋友，或者是丈夫应尽的责任。
“奶奶，你放心，我不会欺负她。”荣少向顾奶奶保证，又添了一句，“奶奶，你也要快点好起来，我们一起疼她，光是我一个人，可不够。”
小老太太一笑，连连说了几个好，她不多话，得到保证，又闭上眼睛，偶尔疼得哼哼，倒是不在说什么，荣少在一旁靠着假寐，却睡不好。
若是顾奶奶知道他和顾相宜的开始，一定会很难过。
他向老人家保证，以后会疼顾相宜，他能做到吗？
要怎么做，才能让顾相宜觉得，他是疼她？
他平时已经足够疼相宜，只是，在她看来，他对她却很糟糕。
翌日，荣少去上班，顾相宜陪奶奶做了早上的检查，快九点了，也没一个人来医院换她，顾相宜十点有两节课，她打电话给顾晓峰。
顾晓峰蹙眉，“你妈早上让你二姐过医院了，她没去吗？”
“没有啊，爸爸，我一会儿还有课。”
“你等等，我给小云打电话。”顾晓峰挂了电话，顾相宜在医院等着，一边安抚顾奶奶，早上她吃医院的早餐，顾相宜不放心她一个人，也没去外面买。
“奶奶，等我下了课，我再过来看你。”
小老太太点头，顾相宜等了半个小时，陈洁云才姗姗来迟，身后跟着刘绍东，顾相宜看他们一眼，刘绍东放佛有话要和顾相宜说，顾相宜却赶时间，无心和他纠缠，匆匆离开医院去大学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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